保險人不得以格式條款免除對格式條款的說明義務

 【案情】

   2005年5月23日，投保人公司向保險人公司投保。在保險人提供給投保人的投保單中，投保人聲明欄打印載明：“本投保人茲聲明上述各項內容填寫屬實，貴公司已向本人詳細介紹了《機動車輛保險條款》的內容，特別就該條款有關責任免除和投保人、被保險人義務的內容作了明確說明，同意投保”。投保人在該投保單上加蓋了公章。次日，投保人向保險人為其所有的轎車投保，投保險種為車輛損失險、第三者綜合責任險及司機座位責任險、前排乘客座位責任險、后排乘客座位責任險、無過錯損失補償險；保險期限為2005年6月14日至2006年6月13日止。其中，車輛損失險的保險金額為58500元，每次事故絕對免賠額為500元。投保人依約于2005年6月28日交納了保險費6409.69元。2006年6月5日3時許，投保人公司駕駛員羅某駕駛投保車遇險，造成車輛受損、車內外所有可燃物燒光的交通事故，經某縣公安局消防大隊核定，車輛損失為29250元。2006年6月30日，某縣公安局消防大隊作出火災原因認定，認為因在火災撲救過程中嚴重破壞了火災現場，在現場勘查過程中未發現火災原因的直接證據，也無直接的證人，因此無法認定火災原因，火災原因不明。保險人公司于2006年9月15日向投保人公司發出拒賠通知書，稱該事故屬于保險合同約定的責任免除范圍，故不予賠償。投保人乃起訴要求保險人立即支付保險金，保險人則辯稱，事故屬不明原因火災，依約屬免責事由，而免責條款已向投保人作了明確說明，故應駁回投保人的訴訟請求。

　　【審理】

　　一審法院判決保險人支付保險金，保險人不服上訴，二審法院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評析】

　　本案在審理過程中，一個很重要的爭議焦點是，保險人是否對免責條款進行了明確說明。第一種觀點認為，投保單明確載明，“本投保人茲聲明上述各項內容填寫屬實，貴公司已向本人詳細介紹了《機動車輛保險條款》的內容，特別就該條款有關責任免除和投保人、被保險人義務的內容作了明確說明，同意投保”。投保人也在該投保單上加蓋了公章。本節事實足以說明保險人履行了說明義務，免責條款對投保人已經發生法律效力，本案事故依約屬于免責事由，投保人的訴訟請求不應主張，應予駁回。第二種觀點認為，僅憑投保人在投保單上加蓋公章的行為，不足以證明保險人對免責條款履行了說明義務，免責條款不生效，保險人應當履行保險金給付義務，投保人的訴訟請求應予支持。

　　筆者認為，第二種觀點正確。

　　本案涉及的理論問題是，保險人提供的，作為投保人聲明的條款，能否產生保險人已經履行了說明義務的法律后果。

　　何謂格式條款？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三十九條第二款的規定：格式條款是當事人為了重復使用而預先擬定，并在訂立合同時未與對方協商的條款。這是格式條款的法定解釋。本案保險公司在保險單上關于其已經履行說明義務的內容，是保險公司為了重復使用而預先擬定，并在訂立合同時未與對方協商的條款，該條款本身也屬于格式條款。

　　何謂免責條款？免除一方法律責任的條款。免責條款在格式條款合同中最為多見。　　格式條款是經濟發展的產物。十九世紀初期至中葉，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手工業作坊和海商業迅猛發展，資本漸趨集中，經濟生活的高效率要求交易采用預先擬定好的格式合同。時至今日，公共事業、保險事業、交通事業、金融事業等領域，采用格式條款訂立合同的現象比比皆是。提供格式條款的一方往往在經濟上處于優勢地位，這種優勢地位導致其在市場上享有壟斷權。這種壟斷權反映在合同締結過程中，合同雙方不再具有平等的地位，也無協商的過程，對處于壟斷地位的一方預先擬定好的格式條款，對方當事人要么接受，要么走開。因此，多數學者均認為，格式條款是對契約自由和契約正義的背離，因為它違反了合同原理的一般原則。鑒于此，我國立法機關也同其他國家的立法機關一樣，專門立法對格式條款進行規制。《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四十條規定，格式條款在下列情形下系無效條款：提供格式條款一方免除其責任、加重對方責任、排除對方主要權利的；造成對方人身傷害的；因故意或者重大過失造成對方財產損失的；一方以欺詐、脅迫的手段訂立合同，損害國家利益的；惡意串通，損害國家、集體或者第三人利益的；以合法形式掩蓋非法目的；損害社會公共利益；違反法律、行政法規的強制性規定的。

　　我國的保險合同通常都是保險公司預先擬定好的格式合同，該格式合同中所涉的免除保險人責任的條款，若按《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四十條的規定，系無效條款。但保險合同不同于一般的交易合同，它是一種射幸合同，應適用特殊的規則予以調整。因此，《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第十八條規定：“保險合同中規定有關于保險人責任免除條款的，保險人在訂立保險合同時應當向投保人明確說明，未明確說明的，該條款不產生效力”。依照該規定，保險合同中的免責條款，只有在保險人未履行明確的說明義務時，該免責條款才不具有法律約束力，而不能直接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四十條的規定宣布該免責條款無效。

　　本案投保人聲明欄內關于保險人已經履行了說明義務的內容不具有法律效力。本案保險人預先擬定好的投保人聲明欄的內容，其實質是免除了保險人在保險合同設立過程中和合同成立后應當履行的說明義務，其本身也是免責條款，而且是預先擬定好的格式條款，在對該條款進行明確說明之前，該條款本身就不具有法律效力。

　　本案免責事由的條款不具有法律效力。保險公司要使保險免責條款發生法律效力，就必須履行法定的義務，盡到法定的責任，任何逃避或消極履行法定義務、責任的行為，都不能使保險免責條款發生法律效力。《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第十八條要求保險人對投保人就免責條款進行“明確說明”，即不僅要說明，而且強調要明確說明。按最高人民法院研究室法研（2000）5號批復的要求，“明確說明是指保險人對免責條款，除了在保險單上載明投保人注意外，還應對免責條款的概念、內容及法律后果等以書面的形式或口頭形式向投保人解釋，以使其投保人明了該條款的真實含義和法律后果”。而本案中，保險公司將其應當履行的“明確說明”義務，簡化為在預先擬定好的格式條款上加蓋印章或簽名，代替其應當履行的“明確說明”義務，此種消極履行法定說明義務的行為，其實質是對保險人應當承擔的法定責任的免除，系規避法律的行為，故不能認定為保險人已經履行了對投保人就免責條款進行了明確的說明義務，因此，本案關于保險人免責的條款不生效力。

來源：重慶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