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水銀行股份有限公司站前支行與長春農村商業銀行股份有限公司合同糾紛上訴案

　　維論：金融類訴訟，有兩個“兜底筐”，一個是先刑后民，一個是以合法形式掩蓋非法目的。先刑后民可以中止甚至終結民事案件的審理以合法形式掩蓋非法目的則能夠實現合同無效，但兩個“兜底筐”的核心旨在民事責任的規避。

　　最高法院在衡水銀行站前支行這個2.2億元的信托貸款案件中同時解析了這兩個法律問題。1、刑事案件實現阻卻民事案件的審理，其核心必須區分刑事案件事實與經濟糾紛案件事實是否為同一法律關系、同一法律事實;2、以合法形式掩蓋非法目的的合意，是確定當事人之間形成民事法律關系即合同效力的標準依據。另，即便是銀行行長偽造公章簽訂協議參與了刑事犯罪，僅僅涉及代表行為是否有效的問題，并非認定合同效力的法律依據。

　　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

　　民事判決書

　　(2016)最高法民終801號

上訴人(原審被告)：衡水銀行股份有限公司站前支行。

　　負責人：焦永海，該支行行長。

　　委托訴訟代理人：王峰，北京市天同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楊駿嘯，北京市天同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訴人(原審被告)：衡水銀行股份有限公司。

　　法定代表人：林運杲，該公司董事長。

　　委托訴訟代理人：王峰，北京市天同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楊駿嘯，北京市天同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原審原告)：長春農村商業銀行股份有限公司。

　　法定代表人：馬鐵剛，該公司董事長。

　　委托訴訟代理人：張偉明，北京大成(長春)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托訴訟代理人：葛仲彰，北京大成(長春)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訴人衡水銀行股份有限公司站前支行(以下簡稱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衡水銀行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衡水銀行)因與被上訴人長春農村商業銀行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長春農商銀行)合同糾紛一案，不服吉林省高級人民法院(2015)吉民二初字第19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起上訴。本院于2016年12月6日立案后，依法組成合議庭，開庭進行了審理。上訴人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衡水銀行的委托訴訟代理人王峰、楊駿嘯，被上訴人長春農商銀行的委托訴訟代理人張偉明、葛仲彰到庭參加訴訟。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衡水銀行上訴請求：1.撤銷吉林省高級人民法院(2015)吉民二初字第19號民事判決;2.裁定駁回長春農商銀行的起訴;3.如認定本案屬于民事案件，改判駁回長春農商銀行訴訟請求或發回重審;4.由長春農商銀行承擔本案全部訴訟費用。事實和理由：(一)長春農商銀行主張權利的基礎事實與刑事案件屬于同一法律事實，因此本案不屬于民事糾紛，一審法院將其作為民事案件受理不當，應當裁定駁回起訴，將有關材料移送公安機關一并處理。公安機關起訴意見書足以證明：長春農商銀行訴請衡水銀行繼續履行的《定向資產管理計劃受益權遠期轉讓協議》(以下簡稱《受益權轉讓協議》)，是犯罪嫌疑人詐騙活動的一個環節。長春農商銀行起訴所依據的事實以及一審查明的事實，包括《受益權轉讓協議》簽訂過程、長春農商銀行發放貸款過程等，與公安機關偵查的犯罪嫌疑人利用虛構擔保事實、偽造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資料、偽造用款人資料、偽造印章等手段詐騙長春農商銀行貸款的犯罪事實完全一致，兩者屬于同一事實。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在審理經濟糾紛案件中涉及經濟犯罪嫌疑若干問題的規定》第一條、第十一條之規定，本案應當裁定駁回起訴。(二)犯罪嫌疑人騙取長春農商銀行信任的過程，尤其是《受益權轉讓協議》形成過程屬于本案基本事實，一審法院未中止審理，也未根據公安機關提供的刑事訴訟文書和證據材料認定有關事實，導致認定事實不清。即使一審法院認為本案屬于民事糾紛，但由于本案事實與刑事案件事實完全一致，本案主要事實及民事責任劃分，應當等待刑事案件審理結果才能加以認定。因此，本案屬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條第一款第五項規定的情形，應當中止審理。一審判決認定長春農商銀行為本次訴訟支出律師費用人民幣100萬元，缺乏證據證明。(三)一審判決在認定合同主體、性質、效力等問題上適用法律不當。本案合同屬于商業銀行分支機構未經授權簽訂的合同，性質上屬于擔保合同，且存在以合法形式掩蓋非法目的、違反國家金融政策、損害公共利益的情形，屬于無效合同。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五十條、《中華人民共和國商業銀行法》第二十二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第十條的規定，趙某某作為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負責人，未獲得總行授權簽訂合同，合同無效且對衡水銀行站前支行及衡水銀行均不發生效力。(四)一審判決認定“受益權”無瑕疵與事實不符。即使《受益權轉讓協議》為有效協議，該協議所指向的“受益權”仍然屬于詐騙犯罪行為的后果，屬于不可轉讓的債權。本案事實與刑事案件屬于同一事實，受益權所指向的債權，是刑事訴訟受害人對犯罪分子追回贓物的權利，不同于普通的民事債權。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規定，被害人的身份是特定的，不能根據被害人的意愿加以轉讓和處分。因此被害人追回贓物的權利，根據其本身的特征和性質，屬于不可轉讓的債權。長春農商銀行要求衡水銀行站前支行受讓該權利沒有法律依據。(五)一審法院未追加第三人參加訴訟、未準許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衡水銀行的鑒定申請，審判程序不合法。1.本案中長春農商銀行向用款人發放貸款的方式，是根據資產管理合同將資金交付給聯訊證券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聯訊證券)，聯訊證券根據信托協議將資金交付給山東省國際信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山東信托)，山東信托再根據長春農商銀行指令，將款項以信托貸款方式出借給河曲縣新勝民用煤儲售煤場(以下簡稱新勝煤場)。因此，《受益權轉讓協議》指向的“受益權”與上述各份協議均有關聯，各份協議的效力與“受益權”是否存在及是否有瑕疵均有關聯。本案的審理涉及到上述各份協議的性質、效力，上述各方當事人均與本案存在利害關系，應當追加為本案無獨立請求權第三人。一審法院在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衡水銀行提出追加申請的情況下未予追加，遺漏了必須參加訴訟的當事人，程序違法。2.案涉《受益權轉讓協議》簽章的真實性，是判斷該協議效力的重要問題。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衡水銀行提供了棗強縣人民法院刑事判決書，證明犯罪嫌疑人為了實施詐騙活動，曾經指使他人偽造衡水銀行及有關分支機構的印章，并以此為依據申請對《受益權轉讓協議》上的衡水銀行站前支行印章、趙某某名章及趙某某簽名的真實性進行司法鑒定，一審法院對此請求未作任何評判。

　　長春農商銀行辯稱：(一)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衡水銀行主張“同一事實”與事實不符，于法無據。本案中，長春農商銀行的起訴是基于其與衡水銀行站前支行簽訂的《受益權轉讓協議》，即訂立合同的事實。而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衡水銀行所述的肖某等人涉嫌貸款詐騙是基于其刑事詐騙事實。兩者存在牽連關系，但分屬不同的法律事實，形成不同的法律關系。(二)本案不需要以肖某等人刑事案件的審理結果為依據，故不應當中止審理。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衡水銀行所謂犯罪嫌疑人具體的犯罪過程包括資料傳送過程、授權書的形成過程、《受益權轉讓協議》具體的形成時間等均不構成本案裁判所必須查明的事實。關于一審判決律師費用人民幣100萬元，長春農商銀行在一審中已經出具合同、轉款憑證和發票證明。(三)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衡水銀行對合同無效的上訴理由不能成立。首先，《中華人民共和國商業銀行法》的管理性規定，不能用來確認合同效力。其次，本案合同系附條件的債權轉讓協議，其性質為無名合同，而非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衡水銀行認為的擔保合同。再次，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衡水銀行與長春農商銀行之間的法律關系性質系民事糾紛，與本案有牽連的肖某詐騙案并不導致本合同構成以合法形式掩蓋非法目的，不能導致合同無效。最后，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衡水銀行關于本案合同違反國家金融政策，損害社會公共利益應當認定無效的上訴理由于法無據。(四)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與長春農商銀行在《受益權轉讓協議》中已經約定長春農商銀行對所有資產管理計劃項下的所有可能瑕疵均予免責且不影響合同效力，現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衡水銀行以受益權瑕疵為由主張不予受讓受益權不能成立。(五)關于是否追加第三人參加訴訟的問題。本案與作為資金通道的聯訊證券、山東信托和作為用款人的新勝煤場并無法理上的利害關系，不會影響其他各方權益，故本案不應追加上述主體為第三人。關于趙某某簽章和衡水銀行站前支行公章是否應予鑒定的問題。一審判決后，長春農商銀行取得棗強縣公安局對此的鑒定結論——《受益權轉讓協議》上趙某某簽章和衡水銀行站前支行公章均為真實。

　　長春農商銀行向一審法院起訴請求：1.衡水銀行站前支行向長春農商銀行支付定向資產管理計劃受益權受讓款226208888.89元，并以受讓款226208888.89元為基數，按日萬分之五的違約金計算標準，支付自2015年7月25日至實際付款之日的違約金(截止起訴之日，違約金金額暫計算為5542117.78元);2.衡水銀行對前述受讓款及違約金承擔連帶清償責任;3.本案全部訴訟費用及律師費用由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衡水銀行共同負擔。

　　一審法院認定事實：2013年5月30日，長春農商銀行(甲方)與衡水銀行站前支行(乙方)簽訂《受益權轉讓協議》，主要內容有：鑒于聯訊證券發起設立了“聯訊證券-興業銀行定向資產管理計劃”(以下簡稱本管理計劃)，根據甲方與聯訊證券、興業銀行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興業銀行)簽署的編號為(DX)聯訊-興業-合同2013第001號的《聯訊證券-興業銀行定向資產管理計劃資產管理合同》(以下簡稱《定向資產管理合同》)約定，甲方以其合法擁有或其合法管理并有權處分的資金擁有本管理計劃項下受益權。受益權對應的委托資金本金總計人民幣(大寫)貳億貳仟萬元整，(小寫)￥220000000元，委托期限自2013年5月31日起至2015年12月1日止，扣除各項費用后的預期收益率為8%(年)。甲乙雙方經協商，達成如下協議：一、乙方無條件不可撤銷地承諾于2015年11月27日(為本條約定情形下轉讓日)受讓上述受益權并在當日一次性支付轉讓價款至甲方指定的賬戶。若出現以下情形之一，甲方有權要求乙方按本條所規定的轉讓價款和履行方式提前回購本協議所述之標的受益權。1.甲方在每季度20日之后5個工作日內仍未足額收到相應款項;2.甲方認定標的受益權對應的融資方或者擔保人(如有)財務狀況和經營狀況嚴重惡化;3.在本管理計劃期限內，乙方在標的受益權對應的融資方授信到期后一個月內未能出具新的授信批復或新的授信批復不能覆蓋融資本金;4.管理人未按相關法律、法規及資產管理合同盡職履行義務;5.存在其他可能嚴重損害甲方的行為或情形。乙方提前受讓本管理計劃受益權的具體履行方式為：乙方接到甲方提出的發生上述乙方應提前受讓本管理計劃受益權的情形的書面通知后(通知的方式包括但不限于：書面通知、專遞送達等任一方式)2個工作日內，無條件向甲方受讓本管理計劃受益權并支付轉讓價款，轉讓價款為本管理計劃受益權對應的委托資產于本條提前受讓日未獲清償的本金以及截至乙方實際付款之日止的應付未付的委托財產收益、罰息、違約金、實現債權的費用等。二、除發生不可抗力情況或雙方補充約定外，如乙方在約定的日期因任何原因拒不按本協議規定履行回購義務的，則甲方有權要求乙方承擔賠償責任。賠償責任金額為：甲方未獲得的投資本金及預期投資收益，具體金額以第一條約定的乙方回購價格為準。同時甲方有權根據乙方違約金額及逾期天數向乙方收取每日萬分之五的違約金。三、乙方一次性支付受益權轉讓價款之日為受益權轉讓日(以下簡稱轉讓日)。自轉讓日起，乙方根據本協議和《定向資產管理合同》的規定享有標的受益權對應的利益。轉讓日前，標的受益權項下已經分配完畢的收益及最后一個付息日至轉讓日前的收益屬于甲方。甲方持有標的受益權自轉讓日后尚未分配收益屬于乙方。甲方應在五個工作日內通知聯訊證券并協助完成上述受益權轉讓的變更手續。五、乙方聲明與保證。1.乙方為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法律成立并有效存在的商業銀行的分支機構，乙方已獲得充分的權利和授權簽署本協議，并已采取必要的行為履行本合同。2.乙方法定代表人(負責人)、住所(地址)等事項發生變更時，應在事件發生后七日內以書面形式通知甲方并提供相應的書面材料。在該資管計劃存續期間，如乙方名稱發生變更，乙方應與甲方簽訂補充協議，重申無論乙方名稱是否變更，乙方均承擔無條件不可撤銷的受讓定向資產管理計劃受益權的義務和責任。3.本協議簽署后，即構成對乙方合法、有效和有約束力的義務。4.乙方保證以其有權支配的資金支付購買價款，并保證其購買全部委托財產受益權不侵害其債權人的合法權益。5.乙方保證，在簽署本協議時已詳閱《定向資產管理合同》及相關附屬合同，同意《定向資產管理合同》及相關合同所述內容，承諾并同意承接甲方在《定向資產管理合同》中所享有的所有權利及應承擔的所有義務及風險。乙方承諾并同意，無論該資產管理計劃是否存在瑕疵、甲方是否已嚴格履行本協議項下的聲明和保證以及其他義務和責任、融資人、擔保人(如有)信用情況是否惡化、是否具有履約能力，是否涉及或可能涉及經濟糾紛，是否由于資產管理人或其他原因導致甲方未能足額獲得委托財產收益等等，乙方均承擔無條件不可撤銷的支付委托財產受益權轉讓價款的義務和責任。6.乙方承諾必須按本協議約定，無條件及不可撤銷的受讓甲方持有的委托財產受益權，而不得以本協議規定之外的任何其他條件，包括但不限于須通過其內部審批程序、滿足其他協議規定的條件、滿足法律法規和監管要求等，作為其履行受讓委托財產受益權的前提條件。7.即使《定向資產管理合同》或本協議被全部或部分認定為無效，乙方仍將于相應的轉讓日當天向甲方足額支付相當于全部轉讓價款金額的賠償款項;乙方履行完成前述支付賠償款項義務后相應取得甲方受益權。六、違約責任。1.甲乙任何一方未履行本協議義務，包括違反陳述與保證，均應負責賠償守約方因此而遭受的經濟損失，并向守約方支付有關費用(包括但不限于訴訟費、律師費用、差旅費等為實現債權而支付的費用)。2.乙方如未在本協議約定的日期向甲方支付轉讓價款、安排費的，除應繼續履行付款義務外，從應付未付之日起，按未付價款日萬分之五向甲方支付違約金。

　　長春農商銀行(委托人)通過與聯訊證券(管理人)、興業銀行(托管人)簽訂并履行了《定向資產管理合同》以及此后聯訊證券與山東信托簽訂并履行《山東信托—元朔3號單一資金信托·單一資金信托合同》(以下簡稱《單一資金信托合同》)、山東信托(貸款人)與新勝煤場(借款人)簽訂并履行《信托貸款合同》的方式，最終向新勝煤場發放信托貸款人民幣22000萬元整。

　　2015年8月17日，聯訊證券向長春農商銀行發出《風險提示函》，主要內容為：截止2015年8月17日，我司未收到信托歸還相應委托人相應投資收益。且當日我司收到山東信托《風險提示函》(見附件)，我司為定向計劃管理人同時也是信托計劃名義委托人，本著勤勉盡責的義務，我司向貴行出具本《風險提示函》，提請委托人注意本定向計劃投資單一信托風險，且有可能出現融資人無法支付利息及本金的違約風險。

　　2015年7月21日，長春農商銀行向衡水銀行站前支行發出編號為長農銀函2015072101號的《提前受讓管理計劃受益權通知函》，主要內容為：我行于2013年5月30日與貴行簽訂了編號為HG-20151127的《受益權轉讓協議》。現因我行2015年6月20日之后5個工作日內仍未足額收到相應款項，我行要求貴行按《受益權轉讓協議》的相關約定無條件受讓該管理計劃受益權并向我行支付轉讓價款，受讓該管理計劃受益權支付價款的計算公式為：轉讓價款=委托資金本金+委托資金本金某年化收益率8%某本管理計劃最后一個付息日至轉讓日前的實際存續天數/360。貴行應支付本息至我行賬戶。長春農商銀行并就此函的郵寄作了公證。

　　2015年7月27日，長春農商銀行向衡水銀行發出編號為長農銀函2015072701號的《提前受讓管理計劃受益權通知函》，主要內容為：我行于2013年5月30日與貴行站前支行簽訂了編號為HG-20151127的《受益權轉讓協議》。我行已向貴行站前支行發函，要求貴行站前支行在收到編號為長農銀函2015072101號《提前受讓管理計劃受益權通知函》2個工作日內受讓該管理計劃受益權并在當日一次性支付轉讓價款至我行指定賬戶。截至目前，我行尚未收到轉讓價款，現正式通知貴行履行付款責任。長春農商銀行并就此函的郵寄作了公證。

　　長春農商銀行為本次訴訟支出律師費用100萬元。

　　一審法院認為，本案長春農商銀行以《受益權轉讓協議》向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衡水銀行主張權利，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衡水銀行對該轉讓協議的主體、性質、效力提出抗辯，因此，應首先對《受益權轉讓協議》予以評析，并進而確定本案各方權利義務。

　　關于《受益權轉讓協議》的合同主體。時任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行長的趙某某以衡水銀行站前支行的名義與長春農商銀行簽訂《受益權轉讓協議》，長春農商銀行并基于該轉讓協議發放了貸款22000萬元，雖衡水銀行站前支行對該轉讓協議上衡水銀行站前支行公章的真實性存在異議，但根據棗強縣公安局《起訴意見書》(節選)，已認定趙某某代表衡水銀行站前支行簽訂該協議的真實性，且無論該公章是否真實，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四十三條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貫徹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若干問題的意見(試行)》第58條規定，該《受益權轉讓協議》均應認定為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與長春農商銀行簽訂，其法律后果均應由衡水銀行站前支行承擔。

　　關于《受益權轉讓協議》的性質及法律后果。對于《受益權轉讓協議》的性質及法律后果，應根據轉讓協議本身內容約定進行分析。從協議條款的內容來看，該協議所體現的雙方當事人真實意思表示為：衡水銀行站前支行在特定日期或者滿足特定條件時，受讓長春農商銀行與聯訊證券所簽訂的《定向資產管理合同》項下的受益權并支付受讓價款，其合同條款之中并無衡水銀行站前支行對長春農商銀行提供履約擔保的條款內容，并非法律意義上的擔保合同，而根據雙方轉讓受益權、支付價款的交易方式，該轉讓協議具有權利轉讓的性質，屬于合同法上的無名合同，該合同內容不違反法律強制性規定，雙方均應按合同內容履行義務。另外，衡水銀行站前支行主張《受益權轉讓協議》中約定的項目受益權為虛假、不存在，并無轉讓標的，衡水銀行站前支行不應給付對價，亦即如認定該轉讓協議為債權轉讓協議，則存在轉讓的債權存在瑕疵而影響合同效力或長春農商銀行需要承擔債權的瑕疵擔保責任的問題。首先，該轉讓協議中已經從多層次、多角度設定了長春農商銀行對于債權的瑕疵免責。根據協議第五條第5款、第6款以及第7款的約定，衡水銀行站前支行在該協議中已知曉并預判本案受益權不能實現的風險。其次，根據棗強縣公安局《起訴意見書》(節選)，新勝煤場的《衡水市商業銀行客戶評級授信申報審批表》等信用資料，為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與長春農商銀行在簽訂該轉讓協議時的材料，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行長趙某某知曉該授信資料虛假，并將直接導致長春農商銀行信任被授信人及發放貸款，亦知曉將導致受益權不能實現的法律后果，因此，衡水銀行站前支行應對受益權不能實現自行承擔相應后果。再次，本案《受益權轉讓協議》中明確載明了該轉讓協議是基于長春農商銀行與聯訊證券簽訂的《定向資產管理合同》，在轉讓協議“乙方(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聲明與保證”中，亦載明乙方已詳閱《定向資產管理合同》及附屬合同，而《定向資產管理合同》及附屬合同中亦載明資產管理合同基于聯訊證券與山東信托簽訂的《單一資金信托合同》，在信托合同中明確了最終貸款人是新勝煤場，以上的連續合同關系真實客觀存在，衡水銀行站前支行對此亦在《受益權轉讓協議》中表示知曉，即衡水銀行站前支行在簽訂該轉讓協議時對受益權客觀性予以了確認。最后，根據棗強縣公安局《起訴意見書》(節選)，本案中，趙某某按照犯罪嫌疑人肖某的授意，代表衡水銀行站前支行簽訂轉讓協議，該行為直接導致肖某等犯罪嫌疑人犯罪行為完成，導致本案受益權無法實現。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在審理經濟糾紛案件中涉及經濟犯罪嫌疑若干問題的規定》第三條規定，衡水銀行站前支行亦應對簽訂、履行該經濟合同造成的后果，依法應當承擔民事責任，即應按《受益權轉讓協議》約定，承擔未履行合同支付款項義務的違約責任。

　　關于違約責任。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一百零七條規定，長春農商銀行依據《受益權轉讓協議》向衡水銀行站前支行主張繼續履行的違約責任，應予支持。依據《受益權轉讓協議》約定，經計算，本案衡水銀行站前支行應給付長春農商銀行受益權轉讓價款為226208888.89元。自2015年7月25日，衡水銀行站前支行應以226208888.89元為本金，按日萬分之五支付至實際給付之日的違約金。長春農商銀行主張自2015年7月25日至實際給付轉讓價款之日的收益仍由衡水銀行站前支行給付，但年化收益8%與違約金日萬分之五的利率之和超過年利率24%，不符合法律規定，且《受益權轉讓協議》對此表述不明確，應視為該違約金涵蓋年化收益、利息等費用，故對長春農商銀行該項主張，一審法院不予支持。長春農商銀行為本次訴訟支出律師費用100萬元，屬于《受益權轉讓協議》列明的由違約方負擔的實現債權費用，該費用應由本案違約方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負擔，對于長春農商銀行該項主張，一審法院予以支持。

　　關于長春農商銀行主張衡水銀行應承擔連帶給付責任的問題。本案中，雖時任衡水銀行副董事長的李某某涉嫌刑事犯罪，并參與偽造衡水銀行授權委托手續及相關資料，但其非衡水銀行法定代表人，長春農商銀行未能證明衡水銀行及其法定代表人崔某某授權李某某辦理《授權書》等業務或李某某有權限辦理該業務，故長春農商銀行在依據《受益權轉讓協議》主張權利的情況下，其僅能向合同主體即衡水銀行站前支行主張權利，其依據《授權書》中“若衡水銀行站前支行無法按照‘定向資產管理計劃受益權遠期轉讓協議’(HG-20151127號)的約定受讓該定向資產管理計劃受益權，其受讓責任由授權人承擔”的約定向衡水銀行主張連帶給付責任，無法律依據，對于其該項主張，一審法院不予支持。

　　關于本案程序問題。棗強縣公安局向一審法院發函要求將本案移送至該局，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衡水銀行亦提出將本案移送公安機關處理。依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在審理經濟糾紛案件中涉及經濟犯罪嫌疑若干問題的規定》第一條、第十條、第十二條的規定，本案中，長春農商銀行依據《受益權轉讓協議》向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衡水銀行主張民事權利，屬于正當行使當事人民事權利，其未以刑事受害人身份向公安機關主張公權力救濟，長春農商銀行及其工作人員亦非刑事案件犯罪嫌疑人，故本案民事經濟糾紛案件與肖某、李某某等人涉嫌刑事犯罪并非同一法律關系。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衡水銀行關于將本案移送公安機關的主張，不能成立，一審法院不予支持。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條的規定，本案民事糾紛與另案刑事犯罪并非同一法律關系，亦非必須以他案結果為依據認定當事人民事權利義務，因此，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衡水銀行關于本案中止審理的申請，不能成立，一審法院不予支持。

　　綜上所述，長春農商銀行的部分訴訟請求應予支持。一審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一百零七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四十三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貫徹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若干問題的意見(試行)》第58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在審理經濟糾紛案件中涉及經濟犯罪嫌疑若干問題的規定》第一條、第三條、第十條、第十二條以及《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條、第一百五十二條之規定。判決：一、衡水銀行站前支行于本判決發生法律效力后10日內給付長春農商銀行受益權轉讓價款226208888.89元及違約金(違約金以226208888.89元為本金，以日萬分之五為利率，自2015年7月25日計算至實際給付之日止);二、衡水銀行站前支行于本判決發生法律效力后10日內給付長春農商銀行律師費用100萬元;三、駁回長春農商銀行其他訴訟請求。如果未按本判決指定的期間履行給付金錢義務，應當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五十三條之規定，加倍支付遲延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一審案件受理費1212532.81元，由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負擔。

　　本院二審期間，當事人圍繞上訴請求依法提交了證據。本院組織當事人進行了證據交換和質證。長春農商銀行提交了一份新證據即《棗強縣公安局鑒定意見通知書》〔棗公(經)鑒通字(2016)013號〕。證明內容：棗強縣公安局已確認《受益權轉讓協議》上趙某某手章和衡水銀行站前支行公章的真實性;結合本案簽訂合同系在趙某某辦公室以及趙某某本人加蓋印章的事實，能夠確認雙方交易的真實性和合法性。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衡水銀行的共同質證意見為：對該證據的真實性、合法性、關聯性及證明目的均無異議。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衡水銀行提交了一份新證據即河北省衡水市人民檢察院起訴書〔衡檢公訴刑訴(2016)46號〕。證明內容：本案事實屬于犯罪事實的一部分，本質是犯罪嫌疑人新勝煤場、旭光實業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旭光集團)、肖某等通過偽造衡水銀行印章、冒用衡水銀行名義，以簽訂受益權轉讓協議的方式提供虛假兜底擔保，騙取多家金融機構巨額資金。長春農商銀行的質證意見為：對該證據的真實性沒有異議，對關聯性有異議;該份證據查明的內容是肖某等人實施合同詐騙的問題，這些事實只是與本案有牽連，但與本案并非同一事實。

　　本院經審理查明的其他事實同一審審理查明的事實。

　　對于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衡水銀行的上訴請求本院評判如下：

　　(一)關于將本案作為民事案件受理是否得當的問題。《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在審理經濟糾紛案件中涉及經濟犯罪嫌疑若干問題的規定》是人民法院在審理經濟糾紛民事案件中涉及經濟犯罪嫌疑問題應如何處理的法律依據。該司法解釋第一條和第十一條規定，在審理民事案件時，如果因不同的法律事實，分別涉及經濟糾紛和經濟犯罪嫌疑的應當分開審理;如果不屬經濟糾紛而有經濟犯罪嫌疑的，應當移送公安機關或檢察機關。本案中，《受益權轉讓協議》的簽約人為長春農商銀行與衡水銀行站前支行。依據二審中的新證據——棗強縣公安局的鑒定意見通知書，可認定案涉合同上的衡水銀行站前支行公章與趙某某手章的真實性。結合本案的其他證據，能夠確定案涉協議的簽訂是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與長春農商銀行的真實意思表示，雙方之間由此形成的民事法律關系是基于雙方簽約的法律事實。河北省衡水市人民檢察院起訴書指控的是犯罪嫌疑人新勝煤場、旭光集團、肖某等通過偽造衡水銀行印章、冒用衡水銀行名義，以簽訂受益權轉讓協議的方式提供虛假兜底擔保，騙取多家金融機構巨額資金。該起訴書中指控的犯罪事實與本案經濟糾紛的相關事實，所涉主體、內容、法律關系的性質均不相同，不能認定為同一法律事實。不屬于《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在審理經濟糾紛案件中涉及經濟犯罪嫌疑若干問題的規定》第十一條規定的情形。因此，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衡水銀行的該項上訴主張不能成立。

　　此外，即使衡水銀行站前支行的負責人參與了刑事犯罪，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在審理經濟糾紛案件中涉及經濟犯罪嫌疑若干問題的規定》第三條的規定，衡水銀行站前支行應承擔相應的民事責任，因此，本案不存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條第一款第五項規定的情形。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衡水銀行關于本案應中止審理的主張亦不能成立。

　　(二)關于案涉合同主體、性質、效力的認定問題。首先，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衡水銀行上訴主張由于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負責人趙某某未在總行授權的情況下簽訂了案涉協議，其越權行為導致案涉合同無效。本院認為，《受益權轉讓協議》的簽約主體為衡水銀行站前支行和長春農商銀行，對此一審法院認定事實無誤。《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五十條的規定，僅涉及法定代表人或負責人越權訂立合同的代表行為是否有效的問題，并非認定合同效力的法律依據。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衡水銀行以此作為其主張案涉協議無效的理由沒有法律依據。其次，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衡水銀行主張《受益權轉讓協議》屬于擔保合同。根據《受益權轉讓協議》中對雙方權利義務的具體規定，并無由衡水銀行站前支行為某項債務進行擔保的意思表示，因此，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衡水銀行的此項上訴主張沒有事實依據。再次，雖然檢察機關在刑事案件的追訴中，涉及到犯罪嫌疑人利用《受益權轉讓協議》進行合同詐騙，但本案雙方當事人之間形成民事法律關系并無以合法形式掩蓋非法目的的合意，不屬于《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五十二條第一款第三項規定的合同無效的情形。

　　(三)關于長春農商銀行就律師費用的訴請是否缺乏證據證明的問題。雙方在《受益權轉讓協議》第六條中對律師費用的負擔作出了約定，同時長春農商銀行也提供了相應的訴訟委托代理合同及支付律師費用的票據證明，也對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衡水銀行存在異議的地方進行了合理說明，因此，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衡水銀行的該項上訴主張，本院不予支持。

　　(四)關于是否應當追加第三人參加訴訟的問題。本案系因履行《受益權轉讓協議》而產生的糾紛，合同的雙方當事人僅為衡水銀行站前支行和長春農商銀行，協議中雙方的權利義務約定明確，且履行行為不影響他方利益。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衡水銀行主張應當追加的第三人，均是長春農商銀行放貸途徑所涉及的公司及人員，在有證據證明長春農商銀行已履行了放貸義務，且雙方在《受益權轉讓協議》中約定的履行條件具備的情形下，無需追加其他當事人進入本案訴訟。一審法院未追加第三人參加本案訴訟，符合法律規定。

　　(五)關于案涉合同印章的真實性是否需要鑒定的問題。因二審期間長春農商銀行舉證了棗強縣公安局的鑒定意見通知書，用以證明合同印章的真實性，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衡水銀行對此證據的真實性、合法性、關聯性及證明目的均無異議，因此，對該上訴主張本院不再贅述。

　　綜上所述，衡水銀行站前支行、衡水銀行的上訴請求不能成立，應予駁回;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應予維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一項規定，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二審案件受理費1212532.81元，由衡水銀行股份有限公司站前支行、衡水銀行股份有限公司負擔。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判長　　李明義

　　審判員　　張志弘

　　審判員　　董　華

　　二〇一七年二月二十四日

　　法官助理王媛媛

　　書記員隋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