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通常,律師要到檢察院或者法院閱卷,但有時,律師也會向同行請求復制案卷材料。根據觀察,常見的向同行請求復制案卷材料的情形主要有三種:
第一種是是律師二審才介入某個案件擔任辯護人,為了節(jié)省工作時間,避免異地辦案舟車勞頓,往往向一審辯護律師請求復制案卷材料。
第二種是同一個案件涉及當事人人數眾多,已經有律師拿到了案卷材料,由于同一案件各當事人的案卷材料是完全一樣的,其他律師通常會找已經閱到卷的律師復制案卷材料。
第三種是辯護律師辦理申訴案件,案件在申訴立案前,有的法院并不允許律師查閱案卷。此時,申訴案件的律師,通常會向原一審或二審辯護律師調閱案卷材料。
在面對來自同行的復制案卷的請求時,有的律師同意將案卷材料復制給同行,而有的則選擇婉拒。
律師拒絕將案卷材料提供給同行,可能基于各種各樣的原因,認為其中主要原因是律師擔心案卷材料泄露,自己被追究責任。畢竟《律師法》《刑訴法解釋》及《律師辦理刑事案件規(guī)范》等都規(guī)定了律師負有保密義務,律師不得違規(guī)披露案件信息。
《律師法》第三十八條規(guī)定,律師應當保守在執(zhí)業(yè)活動中知悉的國家秘密、商業(yè)秘密,不得泄露當事人的隱私。律師對在執(zhí)業(yè)活動中知悉的委托人和其他人不愿泄露的有關情況和信息,應當予以保密。但是,委托人或者其他人準備或者正在實施危害國家安全、公共安全以及嚴重危害他人人身安全的犯罪事實和信息除外。
同時,《律師法》第四十八條還規(guī)定了律師泄露商業(yè)秘密或者個人隱私應當承當的法律責任。
《刑訴法解釋》第五十五條規(guī)定,查閱、摘抄、復制案卷材料,涉及國家秘密、商業(yè)秘密、個人隱私的,應當保密;對不公開審理案件的信息、材料,或者在辦案過程中獲悉的案件重要信息、證據材料,不得違反規(guī)定泄露、披露,不得用于辦案以外的用途。人民法院可以要求相關人員出具承諾書。違反前款規(guī)定的,人民法院可以通報司法行政機關或者有關部門,建議給予相應處罰;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
2017年全國律協(xié)發(fā)布的《律師辦理刑事案件規(guī)范》第三十七條規(guī)定,律師參與刑事訴訟獲取的案卷材料,不得向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親友以及其他單位和個人提供,不得擅自向媒體或社會公眾披露。辯護律師查閱、摘抄、復制的案卷材料屬于國家秘密的,應當經過人民檢察院、人民法院同意并遵守國家保密規(guī)定。律師不得違反規(guī)定,披露、散布案件重要信息和案卷材料,或者將其用于本案辯護、代理以外的其他用途。
不能因為上述規(guī)定得出律師將案卷材料提供給同案其他辯護律師系違法或違規(guī)的結論。
雖然上述規(guī)定比較籠統(tǒng)和抽象,但結合司法實踐和對法律的理解,完全可以得出律師將案卷材料提供給同案其他辯護律師是合乎法律的。
首先,辯護律師有權獲取案卷材料,且法律并未規(guī)定律師只能向法院、檢察院處獲取案卷材料,因此,律師同樣可以從同案其他辯護人處獲取。
《刑訴法》第四十條規(guī)定,辯護律師自人民檢察院對案件審查起訴之日起,可以查閱、摘抄、復制本案的案卷材料。其他辯護人經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許可,也可以查閱、摘抄、復制上述材料。
律師在接受當事人委托擔任案件辯護人后,就享有法律所賦予的各項權利,其中一項重要權利就是閱卷權。一般案件自審查起訴之日起,律師可以閱卷;如果是二審案件,在二審法院立案后,律師就可以閱卷。
同時,《刑訴法》《刑訴法解釋》等均未規(guī)定律師只能到法院或檢察院閱卷。律師作為社會力量參與訴訟,并不行使公權力。對于公權力而言,法無授權皆禁止;而對于代表私權的辯護律師而言,法無禁止即可為。
因此,律師從同案其他辯護律師處獲取案卷材料,并無問題。當然,值得注意的是,如果非律師擔任辯護人的,律師在向其提供案卷材料時,需要核實其是否經法院、檢察院許可。
其次,《律師辦理刑事案件規(guī)范》明確規(guī)定律師可以將案卷材料提供給同案其他辯護律師,律師無需對此有顧慮。
2017年全國律協(xié)制定的《律師辦理刑事案件規(guī)范》第十四條第二款規(guī)定,在偵查、審查起訴、一審、二審、死刑復核、申訴、再審案件中,當事人變更律師的,變更前的律師可以為變更后的律師提供案情介紹、案卷材料、證據材料等工作便利。
《律師辦理刑事案件規(guī)范》雖然屬于行業(yè)規(guī)范,但是其屬于律師辦理刑事案件的重要參考。
對該條的理解應當注意三方面內容。
其一,這里所謂的當事人變更律師,既可以是發(fā)生在同一階段比如在審查起訴階段、二審期間變更律師的情況;也可以是跨越案件階段變更律師的情況。無論是哪一種情形,前手律師都可以將案卷材料提供給后手律師。其二,該條所針對的,是同一個當事人的不同辯護律師之間,前手律師向后手律師提供案卷材料的問題。而不同當事人的辯護律師之間,是否可以共享案卷材料,該規(guī)定并未明確。認為答案是肯定的,因為同一案件中不同當事人的辯護律師之間提供案卷材料的問題和同一當事人不同的辯護律師之間提供案卷材料的問題,本質上并無不同。其三,該條是任意性規(guī)范,前手律師可以將案卷材料提供給后手律師,也可以不提供,不提供的,無需承擔法律責任。
最后,將案卷材料提供給同案其他辯護律師并不屬于泄露國家秘密、商業(yè)秘密或個人隱私的行為。
《刑法》第398條將違反保守國家秘密法的規(guī)定,故意或者過失泄露國家秘密,情節(jié)嚴重的行為規(guī)定為犯罪。
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瀆職侵權犯罪案件立案標準的規(guī)定》(2006年)規(guī)定:“故意泄露國家秘密罪是指國家機關工作人員或者非國家機關工作人員違反保守國家秘密法,故意使國家秘密被不應知悉者知悉,或者故意使國家秘密超出了限定的接觸范圍,情節(jié)嚴重的行為。”
構成故意泄露國家秘密的前提是:“使國家秘密被不應知悉者知悉,或使國家秘密超出了限定的接觸范圍”,即使案卷涉及國家秘密,同案辯護律師之間提供刑事卷宗材料,辯護律師都是應知悉者,而非不應知悉者,前手律師將案卷材料提供給后手律師也未使“國家秘密”超出限定的接觸范圍。
對于可能涉及泄露商業(yè)秘密、個人隱私問題,由于每一位辯護律師都有權調閱刑事卷宗材料,意味著每位辯護律師都有權知曉并可以知曉所有涉案事實,當然包含有權知曉并可以知曉商業(yè)秘密和個人隱私。
《律師法》《刑訴法解釋》及《律師辦理刑事案件規(guī)范》所指的披露、散布,是公開披露、公開散布,或向無權獲悉案卷材料的他人披露、散布。同案的前手辯護律師向后手辯護律師提供卷宗材料,顯然不屬于上述規(guī)范所禁止的“擅自披露、散布”范疇。
所以,辯護律師之間提供案卷材料,不屬于“泄露商業(yè)秘密或者個人隱私”。
需要指出的是,《刑訴法解釋》第五十五條 和《律師辦理刑事案件規(guī)范》第三十七條都強調律師不得違反規(guī)定披露、散布案件重要信息和案卷材料,但并未明確違反規(guī)定是指何規(guī)定。法律的惡,不在于其嚴厲性,而在于其不確定性。希望未來對這一問題能予以明確。
同時,如果律師將從其他律師處取得的案卷材料,違規(guī)披露給他人,該律師將承擔相應的不利后果,但提供案卷材料的前手律師并不因此受牽連,這也是不言自明的。
綜上,律師將案卷材料提供給同案其他辯護律師,完全是符合法律規(guī)定和行業(yè)規(guī)范的,希望同行之間的這種協(xié)助成為常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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